她看着墙头那株枇杷树,满树金黄,枇杷结得诱人。
好似转了一圈,一切都回来了。
然而又好似什么都不一样了,于她是,于她的命运也是。
她记得那天被芈蓁蓁放出来,后者从髻间取下一枝簪,扔在地上,说赏她的。
簪子砰一声,落在她脚尖前。
姜儿咬了咬唇,俯身捡起,依稀听得芈蓁蓁冷笑,果然是个玩物罢了。
姜儿没争辩。
她是伶,又不是铮铮铁骨的贵女,绿水巷的规矩,有人赏,就得拿着。
不过姜儿转身就把簪子当了,给自己做了身新衣裳,用的是名门间正时兴的青锦,有春水般的光泽,价值不菲。
然而日子似乎出了意外。
她去程家学了趟礼,又往铜雀走了遭,还得景吾君擅闯后宫相救,她姜儿的名字,已经在行里火得一塌糊涂。
绿水巷的嬷嬷见了她都打个千,更别说旁人,一分恭敬两分谄媚的,请她苟富贵,勿相忘。
于是就没人指名她了。
是景吾君上心的女人,普通寻花问柳的仕庶,谁敢和景吾君抢。
而伶,没有人指名,就没了钱财来源,顾影自怜又不当饭吃。
姜儿从没想过身为头部伶,自己的生活能陷入困顿,她的门庭冷落到落灰,日常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。
看着同僚莺莺燕燕,听着隔壁热热闹闹,姜儿只能盯着铜漏,听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在房里回荡。
直到这一天,时隔多日终于有人指名姜儿了,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。
如果名字没记错,应该叫姜夕英。
姜儿警戒的缩在门槛边,那日姜夕英疯癫的举动,她想来都还浑身抖,今日他虽不曾醉酒,风度翩翩的样子,她还是本能的,觉得不妙。
“怕我吃了你?”
姜夕英对伶巷轻车熟路,自己斟了茶,传了小食,坐在案边似笑非笑的瞧姜儿。
“贵……贵人想听什么曲,想看什么舞?”姜儿还是按规矩来。
姜夕英头一歪:“难道只能听曲,看舞?”
姜儿脸冷:“寻常人只能听曲,看舞,若想其他的,只能做相公……”
“捧你要多少金?”姜夕英打断,确实是懂的。
“捧一个伶,又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与相公结缘,也得讲两厢情愿。妾非烟花行,贵人莫弄错了。”姜儿小脸愈青,话锋一转,带了嘲讽,“不过姜儿记得,那日乌衣巷中,见得贵人眠花卧柳,怕已经是旁人的相公了吧……”
“那你给我几日,我去遣了那边。”姜夕英又打断,一笑,“还有两厢情愿?”
姜儿正要回答,忽见得男子起身,一片阴影向她扑来,咚,背部砸到竹地板时,痛得姜儿脑海都震荡了片刻。
男子撑在她上方,没有进一步动作,就那么看着她,眸眼微眯。
姜儿没有动。
虽然这个姿势很尴尬,但她又不是贵女,八面玲珑若有若无才是她在绿水巷所学。
“要怎样……才算两厢情愿?”
姜夕英开口了,声音有些嘶哑:“是赠予你溱与沩的芍药么,是期你于城隅或者蔓草泠泠的山间么,还是每晚为你吹奏彤管,向你倾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?”
姜儿脸一热,又一冷:“多谢贵人错付。”
拒绝很直白。伶,到底也是有骨头的。
注释
1.野有死麕,白茅包之:出自《诗经·国风·召南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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