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侧过头来看她,对后半句话很感兴趣:“有点儿棋艺但没脑子的?”
中指在上,食指在下,他拈起一颗棋子落下。
程了知道这是职业棋手下棋的手势,据说长期练习围棋的人,中指和食指会留下痕迹。
程了悄悄观察盛景初的右手,指骨长而直,看不出有什么不同。
盛景初给她解释:“这不是残局,而是死活题。”
摊主看着棋局,愣了一下,回头跟站在身后的大叔交谈了两句,用的是方言,摊主回过头来将棋子收好,又重新摆了一盘。
盛景初思考片刻,开始落子。
摊主的脸色不大好,说话的嗓门儿更大,身后的大叔也急了起来,两人的语速越来越快,大叔将摊主推开,开了新盘。
盛景初拈起黑子,下了一子。
“哗”的一声,大叔掀翻了棋盘,一直警惕着的程了赶紧拉住盛景初。
“糟了,快跑!”
不等盛景初反应过来,程了拉起他就跑,风迎着脸刮到耳后,带出了一丝丝凉意。
程了不认路,只能挑人多的地方跑,边跑边往后瞅,还好还好,好像人没追上来。
慢慢减了速度,程了最终停了下来,腿沉得跟灌了铅一样,心脏“怦怦怦”几乎跳出腔子。眼看着盛景初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,她放开他的手,喘着气解释。
“哎哟……你……得感谢……我,”她深吸了两口气,“人……人家要……揍你。”
她边说边比画。
“一个说:‘这小子太不上道了,收拾他!’另一个说:‘我给你信号,我一掀棋盘你就动手。’”
盛景初笑了,他的唇很薄,正是卦书上所说的负心薄性的那种,程了想,得此批语,估计是因为这种唇形最勾人,换个质朴憨厚款,勾人也缺了点儿资本。
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奶茶店:“很热吧?我给你买杯饮料?”
程了连连点头:“我可以随便选吗?可以的吧?那我要喝烧仙草!”
她追上他的步伐,又补充了一句:“最好是凉的!”
他点了两杯,一杯烧仙草,一杯青柠檬汁。
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,程了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,甜中带着苦,她喜欢烧仙草的味道,味道说不上有多好,但细品有点儿特别。就像凉茶一样,第一次喝总觉得不习惯,喝久了反倒喜欢那种带着点儿焦煳的草药味。
盛景初捧着杯子没动,直到程了吃完了烧仙草,他才把柠檬汁推给她。
“那个不解渴。”
程了问他:“你不喝吗?”
造物主果然太偏心,她已经热得像滚了沸水的小白菜,盛景初却一身清爽。
他摇头:“除了咖啡和茶,我不喝别的饮料。”
原来是特意给她买的。
程了的心中微微一烫,接过来喝了一口,柠檬汁酸得她直皱眉,晃了晃杯子,她有点儿疑惑:“没放蜂蜜啊?”
“我让店员放的盐。”他给她解释,“大量出汗之后应该补钠。”
她又喝一口,果然有淡淡的咸味。
程了起初以为盛景初其人和他的外表一样,冷静自持,拒人千里,但其实他观察入微,总是在不动声色中表示出关心。
这个位置正好看到西湖,青荷已经铺了满湖,还没到全部盛开的时节,偶尔开了那么一两朵,半开半合,带着几分羞涩。
程了拣起个话头聊起来。
“我妈妈叫谢知荷,我的老家在地图上特别北的地方,夏季太短,荷花养不活。我爸爸曾经在院子里养了一缸睡莲,没等到开花就冻死了。那时候有一种莲花味精,我妈妈就指着上面的莲花告诉我,这个就是妈妈的名字。那时候我才知道,哦,原来莲花就是荷花。她教我念诗,念到‘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’的时候就跟我说,等我长大了,就带我到杭州看看满湖的荷花。
“后来莲花味精的包装换了,家里人也不爱吃味精,早就换了鸡精,我还是总想起小时候我妈妈指给我的那个包装,一朵粉红色的莲花。”
妈妈过世的时候,她还太小,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,只有那个包装袋上的小小莲花。人总会固执地坚持什么,一点儿记忆、一种味道、一丝温暖,别人看来或许可笑,却是孩子所能拥有的一切。
她有些失落,又抬头笑笑:“我今天看到了,虽然不是映日荷花,但也挺好。”
盛景初又下意识地去摸糖。
他想她大概喜欢吃柚子味的,去便利店问过,没有那个牌子,别的牌子的他没尝试过,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,挑到最后只买了一袋棉花糖,一朵朵全是猫爪的造型。他后来收到她的微信,就是一只挥着猫爪的猫,他有些欢喜,她果然喜欢。
想了想,他和她分享自己的经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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