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承极不情愿地把圣旨递给我,这才退下去了。
我将圣旨捏在手中,并没有打开,轻轻走上前去。桌上砚台半开,墨迹已经干涸,我挽起袖子,取了墨锭,放入砚中加水,站在他身边慢慢研磨。
沉默,良久的沉默,似乎我研磨的不是墨,而是时光的骨骼。
“你――”他终于开口,视线却仍挂住手中的奏折,“――为何?”
“皇兄又是为何?”我停下手来,“这些将士的忠诚,您还不相信吗?他们出生入死抛家舍命,为的不过是我朝的胜利和太平。谢、王、廖,甄,每人指挥的大小战事不下百次,任凭敌方以财色相诱,谁又曾为所动?”
“你人在深宫,怎会知晓?莫非他们亲口告诉过你,自己是如何的刚节忠烈么?”他回过头来,目光炯然,口吻森森,“朕知你与军中诸将素来亲厚,却也不必为他们一力担保,若是哪个真的投敌叛国,难道逼朕治你一个包庇之罪?”
我一口气当时噎住,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他不语,却又推过自己的茶盏,“你身子不好,何必要费心理这些琐事。”
“是我自己愿意费心?”我气得反倒苦笑了,“若我不是公主,不是你的妹妹,南朝的成败你的得失,又与我何干!父皇曾说过,天下之本,在于民心。若寒了臣子的心,谁又来为你卖命?寒了天下百姓的心,谁又会听你号令?什么用人策略,什么为君之道,我都不懂得,也不想懂得,我知道的,不过是将心比心!皇兄,倘若今日易位而处,你是在前线厮杀的将领,家人被禁,你会更加感激圣上的苦心吗?更加忠于睿智的君主吗?”我停下来,稳一稳,缓和了语气,“皇兄,你的担心,玄鹤如何不明。如今两军对峙,眼看又到隆冬,拖延下去对我朝很是不利,自然是越早取胜越好,否则粮秣后继不足,叫北军觑了空,便尽失先机定成败势。况且此次上阵之军,乃是我国最精华的兵力,而领军之人,更是皇兄最器重的将领。若因预测不到的变故,果真有人倒戈,南朝便要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。然则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事既如此,不如索性赌一赌诸将对圣上的忠心。再退一步说,若他们能胜,不以家眷为质,也定能得胜,若他们果有异心,便以家眷为质,也无济于事,我说得可对,皇兄?”
他沉默了。
“玄鹤代他们谢过皇兄恩典!”我见他不语,知道有了转机,忙趁热打铁跪下去,起身极快地掀开一旁盘踞的庞大香炉,将圣旨丢了进去,书房里慢慢升腾起一股奇特的令人窒息的香气。
“你回去吧――”他按住额头,“再晚――便要起风了。”
“是,”我轻声答道,将砚台收拾好,转念一想,又忍不住开口,“皇兄,慕容承此人――”
他手一晃,止住我的话头,“朕心中有数。”
我不敢多言,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刚出便门,还未上轿,一阵狂风平地而起,裹着枯叶扑面而来。我不禁一晃,裹紧了披风。
风起风止,不过是须臾之间,正如人生的起伏,只可承受,无法预期。
我停住脚,就这样暴露在疾风之中,每个毛孔都感觉得到凉意――今冬,必是极冷的。
小谢――你一定要胜!
我一夜无眠。翌日早早起身,入宫觐见皇兄。
才进殿门,还未转过屏风,就听得“当”的一记,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,皇兄的咆哮透了几层屏障,还是听得清清楚楚,“滚!”
太监侍女们仓皇而出,见我才要行礼,我一挥手,他们忙退出去了。
冷冷的石面,然后是厚厚的花毯,脚底先是刺骨的凉,又立刻陷进软软的暖,殿内的火炉笼着,腾腾地散发着热气,间杂着一股龙脑的辛辣香。
他坐着,右臂架在书桌上,手指撑着额头,双目微阖,象是倦了,那撂在膝上的左手,还在缓缓地一张一合,用力久了,骨节便现出青白之色。
“皇兄,”我轻轻唤道。
他睁开双眼,茫然地看向我,顿了一顿,似乎才认出来,“你――来了。”
那一瞬间的迷茫,只叫我心痛,那个沉着果断意气风发的年轻天子,竟也被这前所未有的失败消去锐气耗尽心力了吗?倘若你都被击倒,南朝又如何屹立?
“皇兄,”我低下身去,单膝着地跪在他面前,伸出手盖住他左手之上,“――会好的――会的――”
他的手指动了一动,却仍是静静无语,忽地抽出手来,拿起桌上一卷文书丢给了我。
我拾起,直身展开一看,登时色变,反手将文书掷到地上,怒不可遏。
竟是北国的求亲文书!
“......贵朝倾国公主,仪容绝代,德才卓世,于我国几度春秋,奉上抚下,不舒不暴,事隔多年,吾王仍不敢或忘,今乞再以公主相妻,就此消弭战祸,重修于好,以为姻亲......”字里行间的那份轻慢放肆,是对我,更是对我朝的蔑视与侮辱――索真,你如此相逼,真是欺人太甚!我紧握双手,胸膛起伏不止。
“你以为――”他的手指叩着桌沿,垂眼出声,“――如何?”
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,我希望我是听错了话,或者,会错了意,我盯住他,“皇兄?”
“朕――”他却不看我,视线只脚下凝在那腾龙转凤的花毯上,“――也不想――”
你竟然决定了?你竟然又这样决定?再一次把我送出去,再一次换得喘息休整的时间,卷土重来的机会?
我是什么?在你心中,我到底是什么?!
我上前一步,逼他抬起眼来,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,一字一句,“绝――无――可――能!”
“......”他回视我,彼此的目光在空中激起火花,“别无选择!”
“南朝的公主,莫非是天生的礼物么?一次和番不够,还可有二次,三次?皇兄,你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?若是就这般轻易答应,莫说北人,就连拂林大食这些,也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,天底下最最崇尚礼数的南朝,还何谈什么教化气节!”
“你以为朕便愿屈服么?对着北国递书的使节,朕也找出种种理由推搪,说你体弱多病,又说你立誓守贞,可否另择宗室之女相嫁,可那使节死不松口,活脱是得了索真的旨意,定要逼婚于你。他明知你对于朕对于南朝的份量,却提出这个要求,分明就是要将朕一局,倘若朕不应允,他便会借口我们没有诚意,好为自己的扩张埋下伏笔!”
“好,就算我再嫁,又会如何?他所图的真是我吗?他只不过想借此羞辱南朝,使得南朝民众失了信心,目的达到之后,他一样还是会贼心不死,一定会再次寻衅挑起战火。我们委曲求全,又有何意义?”
“那你说如何?”他挑起眉毛,面上已有薄怒。
“何妨再战!”我昂起头,大声喝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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